黑龍篇-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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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篇-14
明司兄妹送我回家後我長時間處在夢游狀態，走進樓裏，坐上電梯，走出電梯，打開家門，關上家門，然後不管不顧地躺倒在地上，不管不顧地睡了起來。
太多的信息讓我的腦子有些過載了。
地板冰涼，但是我的體溫因為情緒波動大而升高，也算剛剛好。我就那樣躺在那裏，腳甚至還穿著鞋懸在玄關和客廳地板的錯層，像忽然被殺死在家門口的屍體一樣睡著了。
叫醒我的是催命似的門鈴。
我掙紮著從地板上爬起來，因為奇怪的入睡姿勢而全身酸痛，一邊開門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著腰。
門外的是灰谷竜膽。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他看到我的狀態不對，連忙走進來把門帶上，盯著我左看右看，目光落在我腳上的鞋子上後皺了皺眉，“你不會躺在這裏直接睡了吧？”
我剛想狡辯，一個噴嚏就先我腦子一步地打了出來。幸好我及時捂住了鼻子，否則灰谷竜膽就慘了。“你果然是躺在這睡著了吧。”他推著我一路進了我的房間，然後把我按在床上坐好，一邊叫我躺下把被子蓋好一邊在我的床頭櫃那翻找東西。
“我昨天晚上見到死神了。”我揉了揉太陽穴，忽略了他的問題。
“半間又找上你了？”灰谷竜膽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頭看向我。
“不是那個冒牌死神，是那個把我捅死在浴缸裏的家夥。我見到他了，應該。”我搖了搖頭道。
現在腦子還算清楚一些了，雖然看到他眼睛的那一瞬間讓我覺得他就是那個殺手，但現在回想過來，我被殺的時候並沒有看清對方的眼睛，或許我無意間看見了自己卻沒記住，又或許只是那個少年眼裏的冷意和那人有點相似……我的反應太過激了，缺失了最重要的理性。
“‘三途春千夜’嗎？我們已經找到和你的形容相匹配的東卍成員了，那個嘴角有菱形傷疤的。”灰谷竜膽念出了那個與我心裏的嫌疑犯相似又不相似的名字。
“他姓‘三途’？”我問。不過“春千夜”倒是沒錯，那也就是說就是這個人了。或許是從明司家離家出走後，換了個自己覺得帥氣的姓氏。
灰谷竜膽拿出手機又檢查了一遍消息。“沒錯。三途春千夜，東卍五番隊的副隊長，”灰谷竜膽念道，“平常戴著黑色口罩，不過有人曾看見過他的全臉，並且因此受了很大的代價，所以記憶很深刻。情報說他的手段很狠，五番隊作為東卍的特工隊，他的審訊手法比任何人都有效。”
“看來沒錯了。”我擦了擦鬢角的虛汗。灰谷竜膽看我依然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生起氣來，抓著我的肩膀逼我躺進被窩裏，掖被角到只露出我的臉為止才罷休。
我順口把從在佐野家之墓前遇到今牛若狹開始到剛剛的一切和灰谷竜膽詳細說了，說完後我才忽然想起來灰谷蘭和灰谷竜膽居然沒有在一起行動這件事。我向灰谷竜膽詢問灰谷蘭的去向，他有一瞬間的不高興，平常看著我時總是亮晶晶的眼睛稍微暗沈了片刻後，轉過頭繼續他的翻找。
“哥哥在睡覺。一回來就說著很累回了房間，叫我過來傳話。溫度計放在哪裏？”他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
“溫度計應該在客廳茶幾的櫃子裏。辛苦你了竜膽，碰上我和你哥這麽不靠譜的人。”我伸手摸了摸灰谷竜膽的頭。
灰谷竜膽抓住了我伸過去的手，跪坐在我床邊，看著我開口：“你不能把我當成弟弟一樣，更不能把自己就這樣當成我的嫂子。你是……你是哥哥的，也是我的。好歹把我當男人看吧，現在的我也比你大一歲。”
我試著收回手卻發現他完全沒準備這麽放過我。反而，發現我想要掙脫的灰谷竜膽抓住我的手湊近自己，然後做出了讓我本來有點虛熱的臉忽然變得滾燙起來的舉動——他慢慢地伸出舌頭來舔舐著我的手腕，還不甘示弱似的和我對視，不過他紅的要命的耳垂倒是誠實地表明他和我一樣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驚訝。
手腕上的動脈被舔過的感覺讓我全身發麻。這是如此重要又脆弱的地方，輕輕一碰就會破皮，稍微重點就會危及生命。但此刻觸碰它的是柔軟又有些粗糙的舌尖，不會造成傷害，卻讓人無法忽視，像調情一樣地戲弄著生命，像刀劃開禮物盒一樣的溫和。死亡和愛意的沖突感讓我頭皮發麻，理性的思考此刻卻讓我產生感性的情緒，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小腹的確感到一陣電流傳達而下，仿佛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竜膽。”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正在以一種不妙的方式顫抖著。這聲沒有起到它應該有的阻止作用，聽上去反而像在邀請對方繼續下去。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原來這裏才是敏感帶。”灰谷竜膽的嗓音嘶啞，說話間的氣息變重了不少。
他漸漸不滿足於手腕，翻身上了床，雙手撐在我的耳邊，扣住我的手。“之前說過的，回來為止，你還沒和我接吻過。現在可以嗎？”他慢吞吞地問，似乎忍耐地很辛苦。我被他剛剛那一套折騰得理智所剩無幾，只能看著身居上位對我投下陰影的他，也不敢出聲，生怕再刺激他。
灰谷竜膽仿佛把我這明哲保身的沈默當作了默許，俯下身來，不管不顧地吻了個痛快。可能是此刻的我真著涼了，生了病，腦子變壞了，否則難以解釋這一次為何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顯得綿長又讓人動情，讓我也笨拙地想要參與到這場荒誕又不合時宜的舞會裏去。為了讓我換氣而分開的時候，長長的泛著光的銀絲在我和他的唇齒間牽扯不斷。“我……想和你做。”灰谷竜膽看著那東西自言自語，說出口的一瞬間他似乎也被自己嚇到了。
(簡略版:))
我把灰谷竜膽扯下，他倒在我的身上，沈默了很久。
灰谷竜膽的腦袋此刻就在我頭邊，埋在那裏不擡起來。一直和我十指相扣的左手此刻不斷用力，隔著被子傳達過來的心跳與我產生了共振。
“……放開吧，我自己去解決。”他低聲說。
我松開他，他便動作迅速地跳下床，離開時還不忘把門嚴嚴實實地關上。
我仰面看著天花板，花了好長時間才緩過來。雖然死前的時間上我的年齡已經到了日本的合法成年年齡，現在的身體也是這片土地上合法的結婚年齡，但是我依舊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剛剛如果灰谷竜膽不制止自己繼續下去的話，我究竟是會就那樣接受，還是反抗，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可能真的發燒了。
我用手背貼著自己滾燙的臉想到。
▽
那次莫名的情況過後，沈默著拿著體溫計回來的灰谷竜膽和我通過漫長的等待時間確定了我的確發了低燒。灰谷竜膽有了由頭離開那間房間裏燥熱的氣氛，趕著下樓去買藥。我裝著睡下，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裝死一樣地接受了他的照顧。
灰谷竜膽沒再做那樣的事，我也閉口不談當時，只是難得我連他的眼睛也不敢直視了。他似乎也在盡力避開我，藥和食物都在我睡覺或裝睡的時候送進房間，我醒來時沒見過他幾面。
灰谷蘭一直沒出現，我擔心問他的去向會刺激到灰谷竜膽，也一直沒有詢問。
柴大壽倒是來過幾次，一邊譴責著我怎麽敢這麽孱弱，一邊親自在廚房做飯，炒出的菜倒也真的是健康清淡的東西。低燒只是不退而不是燒得人迷糊，我想去打個下手，卻被一起過來的乾青宗和九井一架回了床上，大有要把我連著被子一起捆好的架勢。乾青宗不大擅長照顧人，九井一倒是很熟練。我問九井一他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之類的，他搖了搖頭說只是學著以前還住在一起的家人做而已。
問乾青宗的時候他倒是說自己曾經有個姐姐，所以會的家務活也只有姐姐幹不了的體力活。說這話的時候九井一不在房間裏，乾青宗雖然面色如常，身體動作卻有些僵硬。我猜測他的姐姐應該已經去世，也應該就是九井一和乾青宗那個特質醬汁的秘密的主人。
“臉上的燒傷是那時留下的嗎？”我沒有指明什麽時候，只是聲音放輕地問他。
“嗯。可可救了我。”乾青宗低著頭削著手上的蘋果說。
“是個很好的姐姐吧。”
“有點啰嗦，但，的確是最好的姐姐了。”
說完這段有些沈重的對話，我和他都陷入了沈默。那時正是中午，外面的鳥叫聲慢慢的，讓人的心裏防備也放下不少，我忽然有了想和他多說點話的想法。
“真羨慕。要是我的哥哥也像那樣就好了，”我笑著看著他說，“至少我就不用擔心會被他設計殺掉了。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哥哥是混蛋，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難受。”
乾青宗點了點頭。
“你和你哥哥長得像嗎？”他忽然擡起頭問我，一邊把削的蘋果送到自己嘴裏。
“還蠻像的。一看就會有兄妹的感覺那種吧，”我想起灰谷竜膽當時看到光治哥的照片後就察覺到他的臉和我很像的時候，“性格也很像，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渣嘛。”
“我和赤音長的同一張臉，如果沒有這個燒傷的疤，如果我的頭發留長點，就會一模一樣。雖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一樣的。”乾青宗說。
我拿走他手裏剛剛削出來的一瓣蘋果。“但乾青宗就是乾青宗啊。說到底相似的臉隨時都可以找到，”我嚼著蘋果說，“整容就可以輕松做到。但是稍微熟悉一點，就能把認識的人和其他人分開了，語氣、走路姿勢、指紋、氣味，還有性格，全部都是獨特的。”
“雖然是我不負責任的猜測——但是乾同學你是不是有點害怕自己被可可當作別人？”我看著他問道，“更過分點問，你是不是覺得可可後悔救出來的是你？”
這只是我的主觀臆測。
乾赤音大抵是因為多年前的一場火災而死，而乾青宗則因為被九井一救出而只是落下了傷疤。九井一一直跟隨在乾青宗身邊的原因除了一起長大的竹馬這層關系外，還有一層更深的羈絆在。
九井一或許在愧疚沒能救回乾赤音而在贖罪，而乾青宗或許認為九井一留在自己的身邊只是為了這張臉。這份愧疚和誤會交織在一起的扭曲又純粹的情感把他們倆綁在一起，又無法交流。
我是不知道九井一對乾赤音是什麽樣的感情，但是能推測出的就是他對那個女孩的愧疚和悔恨應該已經掩蓋了最初的一切情感。他或許多多少少地將乾青宗當作乾赤音在贖罪。乾青宗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緘口不言，任其發展，又在這之中感到自我的迷失。
一切只是我的推論罷了。
當事人捏著蘋果的兩端，金黃色的果肉變成褐色，直到果汁順著他的手滴到身上，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地抽了幾張紙開始擦拭。
“和你有什麽關系嗎？”他低聲說。
“在你們眼裏，我或許算不上朋友，但我個人對你們的觀察讓我覺得，可可從沒後悔過救出的人是你，就像你不會責怪他沒能救姐姐一樣。”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當我說對了。
乾青宗還想再說什麽，門這時卻被打開了。
“氣氛怎麽這麽沈重？你們在這裏商量什麽呢，出來吃飯啦。”討論的主人公九井一笑瞇瞇地招呼道。
“好。”乾青宗一口應下，沒給我對九井一下手的機會。
這家夥在保護九井一啊。我看著他站起來的背影想。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是要真的說出來，對他們而言卻也是個傷害。不過誤會這種東西就是不破不修，早晚有一天你們都會面對。我聳了聳肩，對著乾青宗警告的眼神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不會多嘴。
飯桌上柴大壽正皺著眉看著手機。好像規定好了似的，我依舊坐在他的對面、乾青宗的旁邊。柴大壽很在意飯桌禮儀這種事，最開始我先一步下筷就被他拎到旁邊罰跪，後來他忽然想起來我還在生病才作罷。有了這前車之鑒，我現在便撐著腦袋看著他等他動筷。
“十月三十一日萬聖節，東京卍字會和芭流霸羅要在澀谷廢車場決戰。都內有頭有臉的不良會去見證，”柴大壽放下手機看向我們，“黒龍也收到了邀請。”
這麽快？我休息的這段時間看來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啊。不過說來慚愧，因為病了而沒有親自去調查芭流霸羅的底細，從六星黑市上得到的消息只能讓我知道現在芭流霸羅的副總長是半間修二那家夥，而總長的位置則一直是神秘的空缺。
據花垣武道當時告訴我的內情還有我得到的結果來講，芭流霸羅是在愛美愛主的基礎上成立的。8.3鬥爭時半間修二出現在了那裏，宣布了芭流霸羅的成立，而後這個無頭的組織便吸納了愛美愛主的殘部數百人，誇張地膨脹起來。這一切當然不可能是半間修二那個沒計劃的人做的，那就是那個他的新搭檔的手筆。
我把懷疑的箭頭移向了稀咲鐵太，他既是愛美愛主的前成員，也是目前為止我所知的對東卍目的性最強的人。不論是芭流霸羅贏了東卍，還是東卍贏了芭流霸羅，稀咲鐵太都能保證自己依舊處在“東卍”之內。再者說，有愛美愛主的前成員稱半間修二曾在愛美愛主的總長長內信高的安排下見了稀咲鐵太，按照半間修二的性格，願意成為他的棋子不足為奇。
稀咲鐵太的履歷清白得嚇人。在不久之前完全沒有一點消息，似乎是最近才成的不良，以前就讀過的學校裏的資料顯示他是個學習成績非常優秀的好學生，小小年紀就獲過知名的獎項，最近才開始無故翹課。這不是好事，這就說明他可能早已預謀了一切，也可能已經有把自己做過的事全部抹去的能力。不管哪一個都讓他變得相當棘手。
要查稀咲鐵太，應該需要我自己親自去查。
“我去吧，”我舉手說，“病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該找點事做。”
柴大壽低頭思考了一會後點頭。“你帶幾個人去。雖然按理來講觀戰的人不會被盯上，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好事的人亂來，況且你又這麽弱。”他說。
我點點頭。雖然話說的難聽但是也是在為我著想，這家夥真是不擅長正常表達自己的想法。
“那我之後從隊裏抽幾個人。”乾青宗說。
“麻煩你啦。”我笑著說。他卻好像被刺了一樣地轉過頭去。好記仇。
▽
接到花垣武道的電話時我已經到了他的校門口等了好一會。他在電話裏說剛好順路，馬上過來，我也就站在校門口等他。今天是周末，看著這個空空蕩蕩的校園，想起我連假都沒請就翹了好幾天課後我感到一陣胃疼。
這個校園沒有我為了接近柴大壽而報的那個私立高中大和豪華，是普通的日本中學的樣子，走向教學樓的通道還是壓平的土地。我看著裏面的景象，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平凡人生的氣味。形容一下的話大概是小賣部賣的面包的氣味還有室內鞋摩擦過光滑得有些掉漆的地板的氣味。此刻正在下雨，雨滴掉落在泥土裏，打出一個個淺坑。
旁邊傳來啪嗒啪嗒腳步聲，我扭頭看去。
來的人除了花垣武道還有一個少年，傷痕累累，全身都是繃帶或者創口貼。
花垣武道發現我的視線投向了他身後的陌生人，適時地介紹新成員：“這是松野千冬，一番隊的副隊長，他和我們的目的一樣都是帶回場地。她是黑石小姐，我和你說過的。”
“你好。”我向那個少年點了點頭。
被我搭話的少年一副受驚的樣子，像貓一樣重心向後撤去。“您、您好。”甚至用了敬語。
不過我怎麽說也比他們大了兩歲，按灰谷竜膽的話就是長輩要有長輩的樣子，所以我也就沒有去糾正他們的態度。“你說剛好順路——你們要去哪？”我轉向花垣武道問。
“我們要去找愛美愛主的總長長內信高，”花垣武道說，“千冬說他可能會知道什麽。”
“準確的判斷。”我肯定了這一推論。
在去長內信高在打工的店裏的路上，我說了調查到的一些情報。“不出預料的話8.3鬥爭也是稀咲鐵太做的局，為了殺死龍宮寺堅以此取代二把手的位置。”我總結道。
松野千冬點點頭。“太厲害了，一個人就能調查到這個地步。”他說著，盯著我的眼睛閃閃發亮，好像發現了在沙坑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瓶蓋的小孩子。
“不過更讓人意外的是你居然認識半間。”花垣武道說。
“上次見已經算是鬧翻了。他威脅我說要是礙他新搭檔的事的話就會殺了我，”我想起在那個酒吧地下室的事情，沒忍住打了個寒戰，“有病的家夥。要是碰上他就頭也不回地逃吧。”
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懵懂地點頭，看樣子沒聽進去多少。
走到了長內信高的打工地，我看著招牌上的“長岸汽車修理店”有一瞬間回想起了什麽，但又好像沒想起來。我搖了搖頭跟在他們的身後走進去。
長內信高在店後的地方。
我站在一旁，由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問他。得到的信息和我推測的差不多，稀咲鐵太利用了長內信高，而現在則是在利用半間修二。唯一特殊的信息就是林田春樹入獄後，稀咲鐵太主動接觸佐野萬次郎提出保釋林田春樹的建議。我對林田春樹的事情也理所當然地調查過，結合花垣武道的訴說也摸清楚了故事走向。稀咲鐵太的建議相當於魔鬼遞上的一根煙，對於善惡觀淡薄卻格外重視同伴的佐野萬次郎而言無疑是一個完美的促惡劑。
手段真不錯。
看他們沒再能問出其它東西來，我便示意他們往後站，讓我問他。長內信高看著我的眼神既有疑惑也有輕蔑，讓人不爽。
“雖然你的眼神還有你手下對那個陌生的女孩做過的事讓我惱火得想現在就殺了你，但還是請告訴我，”我蹲下來笑瞇瞇地看著他，“稀咲鐵太有透露過關於Mikey的看法嗎？”
長內信高咽了口口水。“他什麽都沒說過……不過，他認識你。”他猶豫著說。
“認識我？”我有些疑惑，但又馬上反應過來，“因為半間那家夥吧。怎麽回事？”
“有一次看見半間的錢包裏夾著你的照片，稀咲問為什麽他錢包裏沒帶錢卻夾著女人的照片，他說因為是佐餐所以——”長內信高說話時躲閃著我的眼神。
“夠了不要覆述他的話。稀咲鐵太說了什麽？”我緊急打斷長內信高的話。我已經聽到背後兩個家夥的咳嗽聲了。
“稀咲問了你的名字，但是半間說是秘密所以沒有告訴他。”長內信高給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真讓人意外……”花垣武道喃喃道。
“同感。”我說。
這算是他在保護我？不明白。
長內信高沒有剩餘的詢問價值，我便推著兩個神色不自然的臭小鬼離開。他們應該都聽明白了“佐餐”的意思，所以才會反應那麽奇怪。真是夠了，沒有點清純簡單的少年嗎？你們怎麽什麽都能一下子明白。我腹誹著。
在快要出去時，和我們擦肩而過的一個店員忽然扯住了我的手臂。
“黑石……同學？”店員猶豫著叫出我的姓氏。我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哪位？”我問。
店員脫下沾著油汙的帽子，緊張地將其攥在手裏，看著我說不出話來。我看了看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他們則用和我同樣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又看向他，在盯著他滿臉通紅的樣子許久後我忽然想了起來。“長岸班長？”我想起了2002我所呆的那個班級的班長，有著一看見我就像過敏一樣紅起來的特征。
長岸點了好幾個頭。“太好了，你還記得我。你離開後大家都沒能聯系上你，我們都很擔心你的安危。”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說，神態自若，臉上的紅也退了下去。
“我回中國念書了而已。這是你家的店？”我說。怪不得我在看到招牌時有些眼熟的感覺。
“是的，剛好放假我來幫個忙。你來這裏有什麽事嗎？”長岸笑著問。
“在你家店裏的那個長內，我來找他問點事。現在已經結束了，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我點點頭就準備離開。
“等等！”長岸抓住了我的手腕，看了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一眼後擔憂地看向我，“你還和不良混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甩開他，伸手擋住有點要發火的松野千冬。“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愛胡來，長岸同學。當著人面挑釁的蠢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你就一點教訓都沒吸取嗎？”我難免帶著點譏諷地說，“或者我該高興這次你沒有在挑釁後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面對氣到要死的危險不良？”
長岸被我的話搞得毫無反駁的餘地。紅著臉張開嘴又閉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再者說，你覺得他們是危險的不良是社會垃圾，但是對我而言他們要麽是朋友要麽是會保護我的人，而你作為優秀好學生剛剛侮辱了我的朋友，”我說，“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以死謝罪以示高尚的人格？”
“我、我是為了你好才說的這些話！”長岸情緒激動地說著便要來拉我。
松野千冬繞開我的手搶先一步一拳揍到了長岸的臉上。鼻血順暢地從他臉上滑落，他驚慌失措地捂著鼻子退後。“別自顧自地說話還對女孩子動手動腳。”松野千冬轉著手腕說。
“你的好意我不想心領，長岸同學。如果你真的那麽高尚的話，你去把你家店裏曾經當過不良的人全部辭退吧，算是清清白白了。”我冷淡地說。
花垣武道看著這番景象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決定一邊大聲喊著夠了一邊拉著我和松野千冬的手腕往外跑。我和松野千冬對視了一下，我吐了吐舌頭，他則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像是少女漫畫。
到了遠一點的地方才停下來。花垣武道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我和松野千冬則是微喘。
“您體力不錯嘛。”松野千冬笑嘻嘻地說。
“不要用敬語了，我也只是比你們大三歲。叫我赫吧，小松野。”我忽然回心轉意了。
“也請叫我千冬啊……”他嘀咕著抱怨。
“小千冬？也行。”我說 。
“算了。你剛剛為什麽那麽說？”松野千冬問，“你在刺激他辭退長內嗎？”
“也算是。不過更多的原因只是想告訴他，讓他得以體面地生活著的錢的來源是那些他惡心的社會敗類的工作結果。他們那種店裏總是招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的退役不良來當學徒吧，”我說，“明明是靠著這樣吃飯的卻那樣形容自己的韭菜們，真是懶惰的好人。裝聖母自我感動的蠢貨。”
“好銳利的觀點。”松野千冬聽得一楞一楞的。
“我的三觀很扭曲啦。”我聳了聳肩。
松野千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對了花垣，”我看向剛剛緩過來而站起來的花垣武道問，“你有什麽新的情報？”
花垣武道咳嗽了幾聲後便和我講了從芭流霸羅三把手羽宮一虎到他班上找他開始的一切。芭流霸羅的踏繪，在那裏見證了場地圭介單方面毆打松野千冬，而後知道了場地圭介和羽宮一虎兩個東卍初始幹部意外殺死佐野真一郎的故事。第二天被松野千冬叫住邀請一起調查稀咲鐵太，以及他在佐野家的墓前和佐野萬次郎與龍宮寺堅面前宣稱要當上東卍首領，松野千冬因此和他正式成為搭檔。
原來他是這麽死的。
我揮了揮手告別準備各自回去的二人，一個人站在路邊的飲料販賣機旁看著裏面五顏六色的飲料。
羽宮一虎。
佐野萬次郎也向我隱瞞了他的存在，光治哥幫我調查的時候只調查了現有成員，還在蹲牢的羽宮一虎沒有進入我的視線範圍內，作為盲區存在著。
羽宮一虎大概是因為對意外殺死佐野萬次郎的大哥的事情感到極度的愧疚和恐慌，最後變成了將一切錯誤歸咎在佐野萬次郎身上，想要報覆。如果說羽宮一虎被利用是腦子不清醒，那場地圭介腦子大概是不怎麽聰明。那家夥看上去就直楞楞的，遇到事情想著一個人解決不連累他人的確很有氣魄，但是恰巧被人利用了就是熱血過頭了。
如果我是稀咲鐵太，我想摧毀佐野萬次郎的善心，我該怎麽做？我問我自己。
當然是把他周圍的所有能夠維護他走上正道的一切都摧毀。前有林田春樹和龍宮寺堅，現在是場地圭介。稀咲鐵太大概希望讓場地圭介死來換佐野萬次郎崩潰，最好能讓他因為憤怒殺個人，最好的人選當然是有弒兄之仇又是前夥伴的羽宮一虎。按他的計劃，這一切都會發生在萬聖節那天。
我從出貨口取出冰涼茶，本就有些冷的手此刻感覺好像要被凍僵了似的。喪失一定知覺的手有些擰不開瓶蓋。
我正決定把飲料用衣服裹著拿在手上帶回去，一轉身就看到了剛剛思考的主人公——場地圭介，以及他身邊那個脖子上有著虎紋身的人，應該就是羽宮一虎了。他們倆好似澀谷潮男代表，雙手插兜，場地圭介發現我而停下腳步，羽宮一虎則因為場地圭介的眼神而註意到我。
我鬼使神差地把飲料遞給他。“麻煩幫我擰一下。”我迎著場地圭介充滿疑惑的眼神說。
場地圭介皺著眉接過我遞給他的飲料，皺著眉擰開瓶蓋，皺著眉把飲料還給我，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意料之外的：
“你跟蹤我？”
“我就算跟蹤也不會被你發現的。”我搖了搖頭否定道。
“這誰？”羽宮一虎笑著瞪著我說。神態頗有幾分黑川伊佐那的神韻。又來個精神狀態不好的。不過你們東京不良有幾個精神狀態好的？建議趕快普及心理健康教育。
“沒記錯的話好像叫——黑石赫？”場地圭介表情痛苦地回憶道。真是難為他記我的名字了。
“是我啦。你是羽宮一虎吧，”我轉向羽宮一虎說，“我有聽說過你呢，芭流霸羅的三把手，東卍的初始成員之一。”
羽宮一虎的臉色沈了沈。
“場地，你要真的想破局的話，就保證你們兩個都不會死。當然，”我轉向場地圭介道，“我也會盡全力保證你們不死。”
沒有什麽多餘的話要和他們再說，我轉身便擡腳離開。場地圭介和羽宮一虎沒有攔下我，我便順利地離開。
接下來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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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司兄妹送我回家後我長時間處在夢游狀態，走進樓裏，坐上電梯，走出電梯，打開家門，關上家門，然後不管不顧地躺倒在地上，不管不顧地睡了起來。
太多的信息讓我的腦子有些過載了。
地板冰涼，但是我的體溫因為情緒波動大而升高，也算剛剛好。我就那樣躺在那裏，腳甚至還穿著鞋懸在玄關和客廳地板的錯層，像忽然被殺死在家門口的屍體一樣睡著了。
叫醒我的是催命似的門鈴。
我掙紮著從地板上爬起來，因為奇怪的入睡姿勢而全身酸痛，一邊開門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著腰。
門外的是灰谷竜膽。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他看到我的狀態不對，連忙走進來把門帶上，盯著我左看右看，目光落在我腳上的鞋子上後皺了皺眉，“你不會躺在這裏直接睡了吧？”
我剛想狡辯，一個噴嚏就先我腦子一步地打了出來。幸好我及時捂住了鼻子，否則灰谷竜膽就慘了。“你果然是躺在這睡著了吧。”他推著我一路進了我的房間，然後把我按在床上坐好，一邊叫我躺下把被子蓋好一邊在我的床頭櫃那翻找東西。
“我昨天晚上見到死神了。”我揉了揉太陽穴，忽略了他的問題。
“半間又找上你了？”灰谷竜膽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頭看向我。
“不是那個冒牌死神，是那個把我捅死在浴缸裏的家夥。我見到他了，應該。”我搖了搖頭道。
現在腦子還算清楚一些了，雖然看到他眼睛的那一瞬間讓我覺得他就是那個殺手，但現在回想過來，我被殺的時候並沒有看清對方的眼睛，或許我無意間看見了自己卻沒記住，又或許只是那個少年眼裏的冷意和那人有點相似……我的反應太過激了，缺失了最重要的理性。
“‘三途春千夜’嗎？我們已經找到和你的形容相匹配的東卍成員了，那個嘴角有菱形傷疤的。”灰谷竜膽念出了那個與我心裏的嫌疑犯相似又不相似的名字。
“他姓‘三途’？”我問。不過“春千夜”倒是沒錯，那也就是說就是這個人了。或許是從明司家離家出走後，換了個自己覺得帥氣的姓氏。
灰谷竜膽拿出手機又檢查了一遍消息。“沒錯。三途春千夜，東卍五番隊的副隊長，”灰谷竜膽念道，“平常戴著黑色口罩，不過有人曾看見過他的全臉，並且因此受了很大的代價，所以記憶很深刻。情報說他的手段很狠，五番隊作為東卍的特工隊，他的審訊手法比任何人都有效。”
“看來沒錯了。”我擦了擦鬢角的虛汗。灰谷竜膽看我依然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生起氣來，抓著我的肩膀逼我躺進被窩裏，掖被角到只露出我的臉為止才罷休。
我順口把從在佐野家之墓前遇到今牛若狹開始到剛剛的一切和灰谷竜膽詳細說了，說完後我才忽然想起來灰谷蘭和灰谷竜膽居然沒有在一起行動這件事。我向灰谷竜膽詢問灰谷蘭的去向，他有一瞬間的不高興，平常看著我時總是亮晶晶的眼睛稍微暗沈了片刻後，轉過頭繼續他的翻找。
“哥哥在睡覺。一回來就說著很累回了房間，叫我過來傳話。溫度計放在哪裏？”他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
“溫度計應該在客廳茶幾的櫃子裏。辛苦你了竜膽，碰上我和你哥這麽不靠譜的人。”我伸手摸了摸灰谷竜膽的頭。
灰谷竜膽抓住了我伸過去的手，跪坐在我床邊，看著我開口：“你不能把我當成弟弟一樣，更不能把自己就這樣當成我的嫂子。你是……你是哥哥的，也是我的。好歹把我當男人看吧，現在的我也比你大一歲。”
我試著收回手卻發現他完全沒準備這麽放過我。反而，發現我想要掙脫的灰谷竜膽抓住我的手湊近自己，然後做出了讓我本來有點虛熱的臉忽然變得滾燙起來的舉動——他慢慢地伸出舌頭來舔舐著我的手腕，還不甘示弱似的和我對視，不過他紅的要命的耳垂倒是誠實地表明他和我一樣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驚訝。
手腕上的動脈被舔過的感覺讓我全身發麻。這是如此重要又脆弱的地方，輕輕一碰就會破皮，稍微重點就會危及生命。但此刻觸碰它的是柔軟又有些粗糙的舌尖，不會造成傷害，卻讓人無法忽視，像調情一樣地戲弄著生命，像刀劃開禮物盒一樣的溫和。死亡和愛意的沖突感讓我頭皮發麻，理性的思考此刻卻讓我產生感性的情緒，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小腹的確感到一陣電流傳達而下，仿佛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竜膽。”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正在以一種不妙的方式顫抖著。這聲沒有起到它應該有的阻止作用，聽上去反而像在邀請對方繼續下去。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原來這裏才是敏感帶。”灰谷竜膽的嗓音嘶啞，說話間的氣息變重了不少。
他漸漸不滿足於手腕，翻身上了床，雙手撐在我的耳邊，扣住我的手。“之前說過的，回來為止，你還沒和我接吻過。現在可以嗎？”他慢吞吞地問，似乎忍耐地很辛苦。我被他剛剛那一套折騰得理智所剩無幾，只能看著身居上位對我投下陰影的他，也不敢出聲，生怕再刺激他。
灰谷竜膽仿佛把我這明哲保身的沈默當作了默許，俯下身來，不管不顧地吻了個痛快。可能是此刻的我真著涼了，生了病，腦子變壞了，否則難以解釋這一次為何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顯得綿長又讓人動情，讓我也笨拙地想要參與到這場荒誕又不合時宜的舞會裏去。為了讓我換氣而分開的時候，長長的泛著光的銀絲在我和他的唇齒間牽扯不斷。“我……想和你做。”灰谷竜膽看著那東西自言自語，說出口的一瞬間他似乎也被自己嚇到了。
(簡略版:))
我把灰谷竜膽扯下，他倒在我的身上，沈默了很久。
灰谷竜膽的腦袋此刻就在我頭邊，埋在那裏不擡起來。一直和我十指相扣的左手此刻不斷用力，隔著被子傳達過來的心跳與我產生了共振。
“……放開吧，我自己去解決。”他低聲說。
我松開他，他便動作迅速地跳下床，離開時還不忘把門嚴嚴實實地關上。
我仰面看著天花板，花了好長時間才緩過來。雖然死前的時間上我的年齡已經到了日本的合法成年年齡，現在的身體也是這片土地上合法的結婚年齡，但是我依舊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剛剛如果灰谷竜膽不制止自己繼續下去的話，我究竟是會就那樣接受，還是反抗，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可能真的發燒了。
我用手背貼著自己滾燙的臉想到。
▽
那次莫名的情況過後，沈默著拿著體溫計回來的灰谷竜膽和我通過漫長的等待時間確定了我的確發了低燒。灰谷竜膽有了由頭離開那間房間裏燥熱的氣氛，趕著下樓去買藥。我裝著睡下，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裝死一樣地接受了他的照顧。
灰谷竜膽沒再做那樣的事，我也閉口不談當時，只是難得我連他的眼睛也不敢直視了。他似乎也在盡力避開我，藥和食物都在我睡覺或裝睡的時候送進房間，我醒來時沒見過他幾面。
灰谷蘭一直沒出現，我擔心問他的去向會刺激到灰谷竜膽，也一直沒有詢問。
柴大壽倒是來過幾次，一邊譴責著我怎麽敢這麽孱弱，一邊親自在廚房做飯，炒出的菜倒也真的是健康清淡的東西。低燒只是不退而不是燒得人迷糊，我想去打個下手，卻被一起過來的乾青宗和九井一架回了床上，大有要把我連著被子一起捆好的架勢。乾青宗不大擅長照顧人，九井一倒是很熟練。我問九井一他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之類的，他搖了搖頭說只是學著以前還住在一起的家人做而已。
問乾青宗的時候他倒是說自己曾經有個姐姐，所以會的家務活也只有姐姐幹不了的體力活。說這話的時候九井一不在房間裏，乾青宗雖然面色如常，身體動作卻有些僵硬。我猜測他的姐姐應該已經去世，也應該就是九井一和乾青宗那個特質醬汁的秘密的主人。
“臉上的燒傷是那時留下的嗎？”我沒有指明什麽時候，只是聲音放輕地問他。
“嗯。可可救了我。”乾青宗低著頭削著手上的蘋果說。
“是個很好的姐姐吧。”
“有點啰嗦，但，的確是最好的姐姐了。”
說完這段有些沈重的對話，我和他都陷入了沈默。那時正是中午，外面的鳥叫聲慢慢的，讓人的心裏防備也放下不少，我忽然有了想和他多說點話的想法。
“真羨慕。要是我的哥哥也像那樣就好了，”我笑著看著他說，“至少我就不用擔心會被他設計殺掉了。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哥哥是混蛋，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難受。”
乾青宗點了點頭。
“你和你哥哥長得像嗎？”他忽然擡起頭問我，一邊把削的蘋果送到自己嘴裏。
“還蠻像的。一看就會有兄妹的感覺那種吧，”我想起灰谷竜膽當時看到光治哥的照片後就察覺到他的臉和我很像的時候，“性格也很像，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渣嘛。”
“我和赤音長的同一張臉，如果沒有這個燒傷的疤，如果我的頭發留長點，就會一模一樣。雖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一樣的。”乾青宗說。
我拿走他手裏剛剛削出來的一瓣蘋果。“但乾青宗就是乾青宗啊。說到底相似的臉隨時都可以找到，”我嚼著蘋果說，“整容就可以輕松做到。但是稍微熟悉一點，就能把認識的人和其他人分開了，語氣、走路姿勢、指紋、氣味，還有性格，全部都是獨特的。”
“雖然是我不負責任的猜測——但是乾同學你是不是有點害怕自己被可可當作別人？”我看著他問道，“更過分點問，你是不是覺得可可後悔救出來的是你？”
這只是我的主觀臆測。
乾赤音大抵是因為多年前的一場火災而死，而乾青宗則因為被九井一救出而只是落下了傷疤。九井一一直跟隨在乾青宗身邊的原因除了一起長大的竹馬這層關系外，還有一層更深的羈絆在。
九井一或許在愧疚沒能救回乾赤音而在贖罪，而乾青宗或許認為九井一留在自己的身邊只是為了這張臉。這份愧疚和誤會交織在一起的扭曲又純粹的情感把他們倆綁在一起，又無法交流。
我是不知道九井一對乾赤音是什麽樣的感情，但是能推測出的就是他對那個女孩的愧疚和悔恨應該已經掩蓋了最初的一切情感。他或許多多少少地將乾青宗當作乾赤音在贖罪。乾青宗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緘口不言，任其發展，又在這之中感到自我的迷失。
一切只是我的推論罷了。
當事人捏著蘋果的兩端，金黃色的果肉變成褐色，直到果汁順著他的手滴到身上，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地抽了幾張紙開始擦拭。
“和你有什麽關系嗎？”他低聲說。
“在你們眼裏，我或許算不上朋友，但我個人對你們的觀察讓我覺得，可可從沒後悔過救出的人是你，就像你不會責怪他沒能救姐姐一樣。”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當我說對了。
乾青宗還想再說什麽，門這時卻被打開了。
“氣氛怎麽這麽沈重？你們在這裏商量什麽呢，出來吃飯啦。”討論的主人公九井一笑瞇瞇地招呼道。
“好。”乾青宗一口應下，沒給我對九井一下手的機會。
這家夥在保護九井一啊。我看著他站起來的背影想。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是要真的說出來，對他們而言卻也是個傷害。不過誤會這種東西就是不破不修，早晚有一天你們都會面對。我聳了聳肩，對著乾青宗警告的眼神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不會多嘴。
飯桌上柴大壽正皺著眉看著手機。好像規定好了似的，我依舊坐在他的對面、乾青宗的旁邊。柴大壽很在意飯桌禮儀這種事，最開始我先一步下筷就被他拎到旁邊罰跪，後來他忽然想起來我還在生病才作罷。有了這前車之鑒，我現在便撐著腦袋看著他等他動筷。
“十月三十一日萬聖節，東京卍字會和芭流霸羅要在澀谷廢車場決戰。都內有頭有臉的不良會去見證，”柴大壽放下手機看向我們，“黒龍也收到了邀請。”
這麽快？我休息的這段時間看來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啊。不過說來慚愧，因為病了而沒有親自去調查芭流霸羅的底細，從六星黑市上得到的消息只能讓我知道現在芭流霸羅的副總長是半間修二那家夥，而總長的位置則一直是神秘的空缺。
據花垣武道當時告訴我的內情還有我得到的結果來講，芭流霸羅是在愛美愛主的基礎上成立的。8.3鬥爭時半間修二出現在了那裏，宣布了芭流霸羅的成立，而後這個無頭的組織便吸納了愛美愛主的殘部數百人，誇張地膨脹起來。這一切當然不可能是半間修二那個沒計劃的人做的，那就是那個他的新搭檔的手筆。
我把懷疑的箭頭移向了稀咲鐵太，他既是愛美愛主的前成員，也是目前為止我所知的對東卍目的性最強的人。不論是芭流霸羅贏了東卍，還是東卍贏了芭流霸羅，稀咲鐵太都能保證自己依舊處在“東卍”之內。再者說，有愛美愛主的前成員稱半間修二曾在愛美愛主的總長長內信高的安排下見了稀咲鐵太，按照半間修二的性格，願意成為他的棋子不足為奇。
稀咲鐵太的履歷清白得嚇人。在不久之前完全沒有一點消息，似乎是最近才成的不良，以前就讀過的學校裏的資料顯示他是個學習成績非常優秀的好學生，小小年紀就獲過知名的獎項，最近才開始無故翹課。這不是好事，這就說明他可能早已預謀了一切，也可能已經有把自己做過的事全部抹去的能力。不管哪一個都讓他變得相當棘手。
要查稀咲鐵太，應該需要我自己親自去查。
“我去吧，”我舉手說，“病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該找點事做。”
柴大壽低頭思考了一會後點頭。“你帶幾個人去。雖然按理來講觀戰的人不會被盯上，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好事的人亂來，況且你又這麽弱。”他說。
我點點頭。雖然話說的難聽但是也是在為我著想，這家夥真是不擅長正常表達自己的想法。
“那我之後從隊裏抽幾個人。”乾青宗說。
“麻煩你啦。”我笑著說。他卻好像被刺了一樣地轉過頭去。好記仇。
▽
接到花垣武道的電話時我已經到了他的校門口等了好一會。他在電話裏說剛好順路，馬上過來，我也就站在校門口等他。今天是周末，看著這個空空蕩蕩的校園，想起我連假都沒請就翹了好幾天課後我感到一陣胃疼。
這個校園沒有我為了接近柴大壽而報的那個私立高中大和豪華，是普通的日本中學的樣子，走向教學樓的通道還是壓平的土地。我看著裏面的景象，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平凡人生的氣味。形容一下的話大概是小賣部賣的面包的氣味還有室內鞋摩擦過光滑得有些掉漆的地板的氣味。此刻正在下雨，雨滴掉落在泥土裏，打出一個個淺坑。
旁邊傳來啪嗒啪嗒腳步聲，我扭頭看去。
來的人除了花垣武道還有一個少年，傷痕累累，全身都是繃帶或者創口貼。
花垣武道發現我的視線投向了他身後的陌生人，適時地介紹新成員：“這是松野千冬，一番隊的副隊長，他和我們的目的一樣都是帶回場地。她是黑石小姐，我和你說過的。”
“你好。”我向那個少年點了點頭。
被我搭話的少年一副受驚的樣子，像貓一樣重心向後撤去。“您、您好。”甚至用了敬語。
不過我怎麽說也比他們大了兩歲，按灰谷竜膽的話就是長輩要有長輩的樣子，所以我也就沒有去糾正他們的態度。“你說剛好順路——你們要去哪？”我轉向花垣武道問。
“我們要去找愛美愛主的總長長內信高，”花垣武道說，“千冬說他可能會知道什麽。”
“準確的判斷。”我肯定了這一推論。
在去長內信高在打工的店裏的路上，我說了調查到的一些情報。“不出預料的話8.3鬥爭也是稀咲鐵太做的局，為了殺死龍宮寺堅以此取代二把手的位置。”我總結道。
松野千冬點點頭。“太厲害了，一個人就能調查到這個地步。”他說著，盯著我的眼睛閃閃發亮，好像發現了在沙坑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瓶蓋的小孩子。
“不過更讓人意外的是你居然認識半間。”花垣武道說。
“上次見已經算是鬧翻了。他威脅我說要是礙他新搭檔的事的話就會殺了我，”我想起在那個酒吧地下室的事情，沒忍住打了個寒戰，“有病的家夥。要是碰上他就頭也不回地逃吧。”
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懵懂地點頭，看樣子沒聽進去多少。
走到了長內信高的打工地，我看著招牌上的“長岸汽車修理店”有一瞬間回想起了什麽，但又好像沒想起來。我搖了搖頭跟在他們的身後走進去。
長內信高在店後的地方。
我站在一旁，由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問他。得到的信息和我推測的差不多，稀咲鐵太利用了長內信高，而現在則是在利用半間修二。唯一特殊的信息就是林田春樹入獄後，稀咲鐵太主動接觸佐野萬次郎提出保釋林田春樹的建議。我對林田春樹的事情也理所當然地調查過，結合花垣武道的訴說也摸清楚了故事走向。稀咲鐵太的建議相當於魔鬼遞上的一根煙，對於善惡觀淡薄卻格外重視同伴的佐野萬次郎而言無疑是一個完美的促惡劑。
手段真不錯。
看他們沒再能問出其它東西來，我便示意他們往後站，讓我問他。長內信高看著我的眼神既有疑惑也有輕蔑，讓人不爽。
“雖然你的眼神還有你手下對那個陌生的女孩做過的事讓我惱火得想現在就殺了你，但還是請告訴我，”我蹲下來笑瞇瞇地看著他，“稀咲鐵太有透露過關於Mikey的看法嗎？”
長內信高咽了口口水。“他什麽都沒說過……不過，他認識你。”他猶豫著說。
“認識我？”我有些疑惑，但又馬上反應過來，“因為半間那家夥吧。怎麽回事？”
“有一次看見半間的錢包裏夾著你的照片，稀咲問為什麽他錢包裏沒帶錢卻夾著女人的照片，他說因為是佐餐所以——”長內信高說話時躲閃著我的眼神。
“夠了不要覆述他的話。稀咲鐵太說了什麽？”我緊急打斷長內信高的話。我已經聽到背後兩個家夥的咳嗽聲了。
“稀咲問了你的名字，但是半間說是秘密所以沒有告訴他。”長內信高給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真讓人意外……”花垣武道喃喃道。
“同感。”我說。
這算是他在保護我？不明白。
長內信高沒有剩餘的詢問價值，我便推著兩個神色不自然的臭小鬼離開。他們應該都聽明白了“佐餐”的意思，所以才會反應那麽奇怪。真是夠了，沒有點清純簡單的少年嗎？你們怎麽什麽都能一下子明白。我腹誹著。
在快要出去時，和我們擦肩而過的一個店員忽然扯住了我的手臂。
“黑石……同學？”店員猶豫著叫出我的姓氏。我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哪位？”我問。
店員脫下沾著油汙的帽子，緊張地將其攥在手裏，看著我說不出話來。我看了看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他們則用和我同樣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又看向他，在盯著他滿臉通紅的樣子許久後我忽然想了起來。“長岸班長？”我想起了2002我所呆的那個班級的班長，有著一看見我就像過敏一樣紅起來的特征。
長岸點了好幾個頭。“太好了，你還記得我。你離開後大家都沒能聯系上你，我們都很擔心你的安危。”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說，神態自若，臉上的紅也退了下去。
“我回中國念書了而已。這是你家的店？”我說。怪不得我在看到招牌時有些眼熟的感覺。
“是的，剛好放假我來幫個忙。你來這裏有什麽事嗎？”長岸笑著問。
“在你家店裏的那個長內，我來找他問點事。現在已經結束了，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我點點頭就準備離開。
“等等！”長岸抓住了我的手腕，看了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一眼後擔憂地看向我，“你還和不良混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甩開他，伸手擋住有點要發火的松野千冬。“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愛胡來，長岸同學。當著人面挑釁的蠢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你就一點教訓都沒吸取嗎？”我難免帶著點譏諷地說，“或者我該高興這次你沒有在挑釁後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面對氣到要死的危險不良？”
長岸被我的話搞得毫無反駁的餘地。紅著臉張開嘴又閉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再者說，你覺得他們是危險的不良是社會垃圾，但是對我而言他們要麽是朋友要麽是會保護我的人，而你作為優秀好學生剛剛侮辱了我的朋友，”我說，“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以死謝罪以示高尚的人格？”
“我、我是為了你好才說的這些話！”長岸情緒激動地說著便要來拉我。
松野千冬繞開我的手搶先一步一拳揍到了長岸的臉上。鼻血順暢地從他臉上滑落，他驚慌失措地捂著鼻子退後。“別自顧自地說話還對女孩子動手動腳。”松野千冬轉著手腕說。
“你的好意我不想心領，長岸同學。如果你真的那麽高尚的話，你去把你家店裏曾經當過不良的人全部辭退吧，算是清清白白了。”我冷淡地說。
花垣武道看著這番景象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決定一邊大聲喊著夠了一邊拉著我和松野千冬的手腕往外跑。我和松野千冬對視了一下，我吐了吐舌頭，他則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像是少女漫畫。
到了遠一點的地方才停下來。花垣武道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我和松野千冬則是微喘。
“您體力不錯嘛。”松野千冬笑嘻嘻地說。
“不要用敬語了，我也只是比你們大三歲。叫我赫吧，小松野。”我忽然回心轉意了。
“也請叫我千冬啊……”他嘀咕著抱怨。
“小千冬？也行。”我說 。
“算了。你剛剛為什麽那麽說？”松野千冬問，“你在刺激他辭退長內嗎？”
“也算是。不過更多的原因只是想告訴他，讓他得以體面地生活著的錢的來源是那些他惡心的社會敗類的工作結果。他們那種店裏總是招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的退役不良來當學徒吧，”我說，“明明是靠著這樣吃飯的卻那樣形容自己的韭菜們，真是懶惰的好人。裝聖母自我感動的蠢貨。”
“好銳利的觀點。”松野千冬聽得一楞一楞的。
“我的三觀很扭曲啦。”我聳了聳肩。
松野千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對了花垣，”我看向剛剛緩過來而站起來的花垣武道問，“你有什麽新的情報？”
花垣武道咳嗽了幾聲後便和我講了從芭流霸羅三把手羽宮一虎到他班上找他開始的一切。芭流霸羅的踏繪，在那裏見證了場地圭介單方面毆打松野千冬，而後知道了場地圭介和羽宮一虎兩個東卍初始幹部意外殺死佐野真一郎的故事。第二天被松野千冬叫住邀請一起調查稀咲鐵太，以及他在佐野家的墓前和佐野萬次郎與龍宮寺堅面前宣稱要當上東卍首領，松野千冬因此和他正式成為搭檔。
原來他是這麽死的。
我揮了揮手告別準備各自回去的二人，一個人站在路邊的飲料販賣機旁看著裏面五顏六色的飲料。
羽宮一虎。
佐野萬次郎也向我隱瞞了他的存在，光治哥幫我調查的時候只調查了現有成員，還在蹲牢的羽宮一虎沒有進入我的視線範圍內，作為盲區存在著。
羽宮一虎大概是因為對意外殺死佐野萬次郎的大哥的事情感到極度的愧疚和恐慌，最後變成了將一切錯誤歸咎在佐野萬次郎身上，想要報覆。如果說羽宮一虎被利用是腦子不清醒，那場地圭介腦子大概是不怎麽聰明。那家夥看上去就直楞楞的，遇到事情想著一個人解決不連累他人的確很有氣魄，但是恰巧被人利用了就是熱血過頭了。
如果我是稀咲鐵太，我想摧毀佐野萬次郎的善心，我該怎麽做？我問我自己。
當然是把他周圍的所有能夠維護他走上正道的一切都摧毀。前有林田春樹和龍宮寺堅，現在是場地圭介。稀咲鐵太大概希望讓場地圭介死來換佐野萬次郎崩潰，最好能讓他因為憤怒殺個人，最好的人選當然是有弒兄之仇又是前夥伴的羽宮一虎。按他的計劃，這一切都會發生在萬聖節那天。
我從出貨口取出冰涼茶，本就有些冷的手此刻感覺好像要被凍僵了似的。喪失一定知覺的手有些擰不開瓶蓋。
我正決定把飲料用衣服裹著拿在手上帶回去，一轉身就看到了剛剛思考的主人公——場地圭介，以及他身邊那個脖子上有著虎紋身的人，應該就是羽宮一虎了。他們倆好似澀谷潮男代表，雙手插兜，場地圭介發現我而停下腳步，羽宮一虎則因為場地圭介的眼神而註意到我。
我鬼使神差地把飲料遞給他。“麻煩幫我擰一下。”我迎著場地圭介充滿疑惑的眼神說。
場地圭介皺著眉接過我遞給他的飲料，皺著眉擰開瓶蓋，皺著眉把飲料還給我，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意料之外的：
“你跟蹤我？”
“我就算跟蹤也不會被你發現的。”我搖了搖頭否定道。
“這誰？”羽宮一虎笑著瞪著我說。神態頗有幾分黑川伊佐那的神韻。又來個精神狀態不好的。不過你們東京不良有幾個精神狀態好的？建議趕快普及心理健康教育。
“沒記錯的話好像叫——黑石赫？”場地圭介表情痛苦地回憶道。真是難為他記我的名字了。
“是我啦。你是羽宮一虎吧，”我轉向羽宮一虎說，“我有聽說過你呢，芭流霸羅的三把手，東卍的初始成員之一。”
羽宮一虎的臉色沈了沈。
“場地，你要真的想破局的話，就保證你們兩個都不會死。當然，”我轉向場地圭介道，“我也會盡全力保證你們不死。”
沒有什麽多餘的話要和他們再說，我轉身便擡腳離開。場地圭介和羽宮一虎沒有攔下我，我便順利地離開。
接下來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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